我们把所有的工程师都派去参加黑客马拉松,因为这样,嗯,可以激发他们身上的潜力。48小时之内实现一个好点子……你懂的,就是……去创造一个小而精的功能,去拼出系统里欠缺的那一块七巧板,而且,还有那种主人翁意识,你知道,做代码的主人、有能动性,嗯。然后所有参赛项目都烂尾了。也就是,嗝屁。

都是些产品方面的创意。其实点子都算满正。我不知道为什么都烂尾,也许是举办的时机不太对。或者设计的主题不行。或者键盘的硬度不给力。饭不好吃。一百来个工程师,三十个队。三十个队坐满大厅,面前电脑里摆着三十个烂尾项目。场面凝重到结冰。

其实士气本来也没那么差,如果不是因为几周前火速上线的新改版。改版是产品部牵头。从立项到完毕才两个月。我们初创企业,最讲求效率。撸起袖子就开搞,全体员工拧成一股合力。不眠不休连轴转动三个月,终于赶在流量高峰季上线了。陈刚本来一直说要打电话,给高三的表弟一些指导。产品上线之后打电话过去表弟说,「哥,我已经大一了。」真的,进度真的很赶,几个月加班,几个周末没休息,别说回家睡觉,连摘隐形眼镜的时间都没有。靠的就是一股人定胜天,踌躇满志……然后一上线各种绩效指标就刷刷刷狂掉,日活掉20{35d70732d1fe98e5cfea42b59418971da2b3cae7b4dfd8d770b8943d5ba7ed7b},营收也呵呵了……投资人直接训话到CEO那里去。所以?我们当然只有把网站撤回到旧版了。毕竟旧版不升不降,保持中立。掉指标不是用户的锅,当然也不是产品部的锅,可能是市场对我们新理念不够熟悉,不接地气,也可能是时局不顺,不接天气,总之。不太好解释,气场不合,就有很多种形式。

就比如工程部想技术更新换代,在业界率先采用编程函数式,取代二十年历史的老玩意儿。这样猎头找人的时候,轻轻一句,「我们要的,是会xxx的人」,立刻就镇住候选人的脾气……老总出去参加综艺,介绍起我们技术栈,也能力压其他老板,坐牢技术为先的交椅。然后招不到人只是暂时的。我们要的这种尖端人才,市场上最缺最缺的就是。我们自己的工程师也不会呢……都可以现学。以前一个小时写完的代码,现在一天都审核不过,一个团队的人都在互相评论:「搜到了,这个好像这么写。」工程师就是工程师,学起来非常机智。磨合了半年,管理层最终拍板放弃。其实不算走太多弯路。美国回来的CTO定的总结,learn by doing,在实践中学习。对,对,我们一直都是。

实践中真的能学到很多前人未见的知识。比如我们刚换了一家云计算供应商,服务器就开始宕机。这个是供应商的问题,和我们没有关系。我们找供应商提了很多工单,也去催进度,就是解不了急。也许是我们过于谨慎了,怕掉数据,就给服务器加了很多备份,一台一台地部署新机器。终于有一天两台机器互相打架,都要争当主服务器。这时候看网站,表面上是服务器在开小差,其实背后数据库已完全崩溃。恢复以后,那些弄混了的用户数据永远没法清理,最后也搞不清你是平白无故掉订单了,还是被友邻双取关。总之不要去看就好了。好在用户们虽然隐隐发现有什么不对劲,也不会去追问,也可以说不是很介意。

丢图片当然也不觉得意外了。那么多图片,那么长的地址,总有几张会找不到路径。当你看着那些加载到一半,一半是画面,一半是空白的图片,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叉叉,你凭直觉就知道后端一定出了什么问题。好多用户反映,略缩图经常没法点开,点点点,就是没反应。这种情况我们一般希望用户点不开,可以想开。很小的事情,不要钻牛角尖。

我真心希望工程师们都可以开心一点,不要怕被用户骂。毕竟用户最喜欢干的事情,就是把我们批判一番。我们根本就不应该期待用户会在应用商店给我们打五星。有的人喜欢打三星,有的人喜欢打一星,谁会闲得没事打那么多字好评然后打一个五星给你呢。有工程师找我反应,这个版本的app评星有点低。那么少的五星,那么多一星,从上到下,就像一个大坝的侧影。我说,你不要从上往下看,要学会换一个角度看问题。这一版的评星已经救不回来,我们就停止更新。出一个完全新的app。从零开始,不要执迷于过去。

运营也要乐观一些。用户增长放缓,当然就是要砸钱。该买推广买推广,该找大V找大V。在一线城市我们出动了地推,覆盖高校、地铁站和商业中心。社交网络上也舍得花钱。最后算了下,按照目前的转化率,发展一个新用户,我们要赔xx块钱。到底转化率递减的曲线多陡,到底规模化的成本上升多快,我相信数据科学家一定能给出科学的计算。不要执着于光烧钱不能盈利怎么办。拿出战略的眼光、长远的布局,从高处去看。

乐观,团结,有爱,上进。我们非常重视员工幸福感。公司一直致力于,打造一个和谐的办公室环境。有零食,有绿植,好多好多布置好卡哇伊,耶。员工都可以做自己,帅帅的,萌萌哒,伪娘也没关系。也有狗狗的玩耍区。那次前台托尼带了一只新狗,好可爱,才三个月,活蹦乱跳,跑得好快,拉都拉不住。看他们追着狗跑,托尼说,「好像放风筝耶~」——其实食堂的窗户正好没关那么凑巧,而且那个窗口那么小谁能意料?对,我们是在十九层。那一刻空中,真的很像放风筝。

以后我们就知道要注意关窗啦。食堂的窗户加了锁。还有就是,那次员工集体食物中毒之后,食堂承包商马上就换了。我跟你说,不仅四季豆不熟有毒,没煮开的豆浆也有。所以第二家也马上换了。安全是第一位的。出事一家换一家,必须换,绝不姑息。

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。我们提供的年度体检,可以帮员工检查出好多问题。颈椎前倾啦,腰肌劳损、坐骨神经痛;电脑眼,鼠标手,玻璃胃。还有七个人得肾结石,哪能光喝咖啡不喝水对吧。慢性胃炎也好理解,幽门螺旋菌可以通过共用餐具传染嘛。我们有很好的医保,妥妥地。

那是一种因为得到悉心照料而带来归属感,我懂你。最先是风控组的一个小姑娘来找我说,觉得公司不太安全。我说这是为什么呢,她说,我最近点的外卖两次都被人冒领了。我说,那是楼里其他公司的人吧。她说,吃完袋子都在垃圾桶里呢。我说,那可能碰巧别人也点了嘛。她说,奶茶杯子写着我名字。我就劝慰她,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。别人怎么知道你点了外卖,难道有人可以监控你手机里收到的短信和应用里的信息吗。不可能的。公司的网络,那么多层防火墙,再安全不过。

这幢写字楼物业也信得过。最近一年半,再也没有人踩空跌进电梯井。地下停车场扎轮胎的事情,最新一批新人都没听说(毕竟他们也没车)。大楼门禁,除了上个长假,保安去上厕所的几分钟,溜进来几个人偷电脑之外,7×24小时都查得特别严。灭火器被发现过期三年,他们立即也就换了嘛。大家可以长舒一口气,在厕所墙上写脏话那个变态,终于流窜到别的大楼去作案了。

说到底还是要有好的精神状态。所以我一直鼓励大家多放松,不要克扣自己该休的假。广告部柴总,因为一直没时间陪女儿,最后离婚孩子就判给前妻了。还有产假,都要休的。期权照发。多陪家人,工作可以等,也给别的同事一点机会嘛。

工作之余,尽量对自己好一点。毕竟这个世上除了自己,什么也带不走。IT组小刘的在天之灵,如果知道他曾经说过的想在葬礼上放的音乐,还有同事记得,应该会很感动吧。其实寿险满两年之后也能理赔的——以后员工培训会说清楚——他如果多海阔天空那么一小会儿的话。从他空出来的工位望出去,可以看到每天的夕阳,铺满金色的西天。有时候还能看到独角兽,踏着七彩祥云,奔到天涯追那晚霞去了。

作者:滕子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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